督府司马唐成有请张督开释下官僚属”。
点将堂乃幽州都督府中第一重地,平日里在这附近说话的声音大些都不免要被值守军曹呵斥,更别说像唐成这样高声喊叫的,而且他这喊叫的内容……怎么听着都有几分丧败大都督的意思。
随着唐成这一嗓子喊出来点将堂外当真是人人侧目。片刻之后,就听里边传出难以辨明情绪的张守义的声音,“放了他四人,其他人带进来问话”。
跟着唐成向外走时,气恨难消的郑三凑上来,“姑爷,今儿这事就这么算了?”。
“这里是幽州大都督府”,唐成的声音带着一股疲倦的冷意,“不过我等今日身负紧急军情而来,敲那点将鼓也不违军法。幽州都督府门禁公然索贿,阻挡军情,就此事上他张守义也脱不了关系,至少也是一个治军不严。放心吧,这官司有的打”。
一路走出,就在唐成五人刚离开都督府不久,便见一额头密布汗珠的急脚骑着同样通体大汗的健马停在了都督府前。
刚调来补值的校尉见状不敢有丝毫怠慢,接过急脚递过的信匣后便一路小跑进了内衙,不一会儿的功夫,这信匣便到了张守义案前。
张守义厌恶的从下边站着的校尉身上收回目光后顺手打开了信匣,入目处首先看到的就是匣中信笺封皮上的“东宫主人”四字……
虽然依旧挂心于饶乐的局势,但不管是从心情还是从体力的角度唐成都已经走不动了,出都督府找了一家客栈后,进房连梳洗都没做的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的真是酣畅淋漓,从不到正午的时候一直睡到夕阳西下时分,唐成醒来时犹自觉得脑袋里闷闷的,又在榻上坐了好一会儿后这才起身梳洗了一番。
梳洗罢刚走到隔壁房门口,就听到里间传出一片呼噜声响,唐成独自一人也就没了到旁边酒肆用饭的心思,唤过小二送来一瓯烫酒几样菜蔬就摆在房中窗下独酌。
原本存着借酒浇愁的心思,谁知道却是越喝心里越烦,到最后唐成索性将两扇窗子全推开,窗子一开,一阵北地独有的凛冽朔风顿时扑进怀里,猛然打了一个寒噤的同时,心里却觉得松快了不少。
唐成丢了筷子舍了酒盏,拎着酒瓯站在窗前,边向外眺望边随口的吃着酒。
窗外一片萧瑟也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仅仅三五眼之后,他便意兴阑珊,虽然眼神儿没收回来,但心思却又回到了近日的事情上。
眼里心里就只看到那件大功,自己最近还真是太急躁也太操切了。尤其是今天在都督府中的作为甚至急躁到乱了方寸的地步。
这倒不是说他对面对张守义时的行为后悔了,既然做了后悔也没什么用。唐成只是自责,要不是心情太过于急躁的话,以他过往的沉稳今天的事情原本是可以处理的更好的。既然选择了走唐朝公务员的这条路,不怕人不怕事固然是好,却也应当尽量避免得罪那些本可以不得罪的人,尤其是那人还有着张守义这般的身份。
有谁能保证数十年的宦海生涯中自己提的每一个要求对方都能满足?政治本就是平衡与妥协的游戏,伴随而来的拒绝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要是遇到一次拒绝就结下一个仇家,这样的人又能在本就险恶的仕途上走多远?
吹着寒风的这一番思量有效的平静了唐成急切躁动的情绪与内心,等他将这些想完之后,眉宇间渐渐的又有了以前的沉稳。
张守义这边的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官司就得打,不仅要打而且还要尽量动用包括孔珪等人在内的一切资源将这件官司闹的越大越好。唐成一点都没奢望就凭今天在都督府大门口的这点子事情就能扳倒张守义,给这老家伙添乱添堵的同时,其最主要的目的在于将他与张守义之间的矛盾扩大化,公开化。
两人年龄与身份上都有着巨大的差异,这矛盾越是闹的尽人皆知,张守义若想针对他时就越不好下手,因为不管其使出什么招儿,别人自然而然的第一反应就会是“打击报复”,对这一点别人或许不会在乎,但官做到张守义这个份儿上之后就不能不在乎了。
这一着虽然远远算不上什么高明,但在个人实力差异巨大的情况下,却也是唐成未雨绸缪中能想到的最为有效的自保之策。
虽然这第一口自己也不想咬,但不管在什么原因的驱动下既然已经咬了,那就得死咬到底……
至于饶乐草原的事情,没借到兵固然让人心灰失望,但在失望过后,对于唐成而言该做的事情就还得做,而且尽量要加倍的把它做好,至于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唐成现在不去考虑该老天爷操心的事情。
心里通透之后,虽然唐成的心情依旧不太好受,但心神却宁定了下来,当晚再补了一夜好睡后,第二天一早四人八马顶着初升的朝阳向饶乐急赶而回。
不管是来还是现在回去的路上,怀戎都是必经之地,但唐成却没去看望猫蛋儿等人,并不是说时间真就紧到连家里瞄一眼的功夫都没有,实在是唐成怕自己一见到父母,一抱上猫蛋儿之后就舍不得走了。与其如此还不如硬下心直来直去,反正不管结果如何饶乐的事情都即将结束,且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再与家人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吧。
即便来回走的都很快,这一趟也花了十多天的时间,唐成赶回饶乐时,草原上的情势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七天前,此前在与沙利战事中气势如虹,占尽优势的俙索部在中部草原遭遇了两部正式开战以来的第一次败绩,开了这个头之后,随后的几天俙索便一败再败,仅仅几天的功夫,其军力就已损失了近半之多。原本形势已经开始明朗化的五部之争在这最后关头突然发生了惊天大逆转。
但是俙索部的连败也并非完全没有价值,至少他们总算是搞清楚越打越人多,越打也越强的沙利部根本就不是单纯的运用自身之力,那些同样穿着沙利部战衣的骑兵竟然是松漠的契丹人!
在如此大规模的战事中,契丹人即便是穿着沙利部一样的衣服,要想完全掩饰住身份也是不可能的。俙索平确定这一点之后一边即刻收缩防守咬牙苦顶,一边谴人飞奔来见唐成。
与此同时,得知契丹人进兵饶乐这一消息后,三残部从上到下对此亦是议论纷纷。
作为最后一个变数的契丹人终于露出行迹后,饶乐草原的纷争就此进入了最后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