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病号服的女人，手脚多处都挂着吊针。

    一滴滴液体顺着透明软管，缓缓地流入了女人身体的血液循环中——那不是什么治病的药物，而是足以放翻一头大象的慢效麻醉药。

    察觉有人走进房间，

    朵洛希.阿丽塔的双眸就缓缓睁开，注视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老人。

    老人微微一笑，挥手让身后跟着的人退出病房，而后走到了窗口关上的窗户，白色的窗帘便停止了抖动。

    但就在这时，

    病房的地面却一阵微微震动，几缕白色的石灰从头顶的缝隙间缓缓飘落，深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多了几点白色的污垢。

    老人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身体后仰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双手交叉放在膝盖，微笑着注视着病床上的朵洛希.阿丽塔。

    “感觉到了吗？这栋大厦在颤动。”

    朵洛希.阿丽塔却并没有什么表示，甚至连视线的余光都没有落在老人的身上，仿佛怕弄脏了自己的眼睛。

    在这幢世界银行大厦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敢这样对待眼前这个满脸皱褶的老人，哪怕他看上去真的极为衰老。

    因为他是贝当古.巴特。

    天狐巴特家的现任家主，哪怕身体抱恙打一个喷嚏，都能让这个世界的金融股市掀起一场风暴的老人。

    但贝当古.巴特并没有在乎女人的无礼，脸色波澜不惊地看着这个十几年未见早已长大成人的女孩儿，

    在一片沉默之中，

    忽然再次开口缓缓道，“这栋楼层汇聚着世界上最顶级的麻醉师，我想，他对麻药的剂量把控还不至于让你无法张嘴说话.又或者，是因为你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躺在病床上的朵洛希.阿丽塔依旧一阵沉默，脸色苍白的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天花板，宛如一具透明易碎的瓷娃娃。

    贝当古.巴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在长辈和晚辈的较量中，家长总是赢不过固执的孩子，那么好吧，我们来聊点你感兴趣的话题。”

    嘴里这般说着，

    老人拿起了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对着病床对面那个巨大的液晶屏幕按下了开关。

    屏幕打开，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什么调节气氛的娱乐节目，而是一张3d立体图，图中有一栋摩天大厦的模型。

    老人抬起遥控器，对着那个摩天大厦的模型某一层轻轻点触了一下，那一层的情况便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一个小红点。

    十几个小蓝点。

    接下来，就像是贪吃蛇小游戏一样，那个小红点以一种让人触目惊心的速度，不断朝着那些分布在不同位置的小蓝点靠近。

    靠近的那一瞬间，

    小蓝点便倏然从画面模型中消失。

    一个、两个、三个.

    一转眼的功夫，

    那一层的十几个小蓝点便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小红点在3d模型的摩天大厦中又往上攀爬了一层。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朵洛希.阿丽塔那双淡蓝色瞳孔顿时掀起了一阵波澜，死死地盯着那个移动着的小蓝点。

    “真是让人惊叹的速度啊.”老人的语气里似乎真的有些惊叹

    但还有一丝惋惜。

    朵洛希.阿丽塔立刻转过头，死死的咬着双唇，那双淡蓝色的瞳孔充满了恨意地盯着老人的面庞。

    “别用这种仇人的眼光看着我.我们是亲人.不是吗？”老人忽然开口说道。

    “亲人？”

    朵洛希.阿丽塔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死死地盯着对方语气十分虚弱地说道，“这天底下可有亲人会亲手杀死孩子的父亲，又派人去杀自己的孩子？”

    顿了顿，朵洛希.阿丽塔忽然一字一顿地盯着老人那苍老的面孔说道，“伱曾经说过，我父亲的死和你没关系，可是你派去杀我的奥卡姆全都告诉我了.

    我的父亲，

    是被你授意所杀！”

    老人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旋即终究化作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忽然莫名其妙地开口说道：

    “在我还年轻的时候，我的父亲，也就是天狐巴特家上一任家主曾告诉我，人这辈子如果不做几件放纵内心野兽的事情，注定没什么大出息。”

    贝当古.巴特笑了笑，摇头道，“你的父亲，并不是死在我的手中，而是死在了他的固执手中。”

    顿了顿，老人像是陷入了一段往事的回忆，继续说道，“你和你母亲看人的眼光都很不错，你父亲虽然没有觉醒能力，却有一颗绝佳的金融头脑，足以辅佐天狐巴特家更进一步掌控这个世界的金融命脉，当然.前提是如果他肯稍微放纵一下内心的野兽的话。”

    “但是，他不肯。”

    老人再次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把我父亲当年对我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他。

    可你父亲却固执地对我说，

    人之所以区分野兽，就是因为禁锢了内心的野兽他无法眼睁睁地那些普通人因为我们的幕后操作而家破人亡。”

    霎时间，病床上生性清冷寡淡的眼眶顿时泛起了泪光，咬牙切齿地说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不。”

    老人摇头否认。

    “是他自己选择了死亡。”

    贝当古.巴特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声音冷漠地说道，“当我的女婿，以卑贱人类的身份加入高贵的天狐巴特家，这本该是他一生都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以为他已经有了舍弃原来一切觉悟.却没想到，他居然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说到这里，老人的视线淡漠的看向了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身躯微微颤抖的朵洛希.阿丽塔，摇了摇头说道，“同样的，我也给过你和你选中的那个男人机会。”

    “天狐巴特家不是裁决司，不是世界政府，不是其他八大家族，我们没有朋友，没有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我派奥卡姆去地狱世界接触你们，本是想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可你们却眼睁睁的看着机会在眼前流逝，甚至还动手杀了奥卡姆。”

    朵洛希.阿丽塔渐渐平稳了下刚刚激动的情绪，视线同样清冷寡淡地注视着床旁的老人，“收起你那令人恶心的虚伪，奥卡姆从一见面开始，就没打算留我们活口。”

    听到这句话，老人那眼窝深陷的眸孔中微微转动，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什么偏差。

    但他并没有多作任何解释。

    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

    从朵洛希.阿丽塔宣布加入女王海贼团，从那个男人“潜入”世界银行大厦的那一刻开始.

    对方就已经失去了从他手中获得“选择”的机会，就和很多年前从大厦顶层浩浩风中被扔下去的那个男人一样。

    死亡，

    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也是唯一的选择。

    思及此处，

    老人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脸色苍白的朵洛希.阿丽塔，眼眶凹陷的眸孔中忽然闪过一抹浓浓的厌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