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了。
本来自耕农破产之后失去了土地,在选择当佃户和当流民之间还有起码的选择的自由。但现在,他们连当流民的自由都没有了。
朝廷有地给你种,你却要流离在外,这便是游手好闲的懒惰之举。朝廷给了你地你不种,便是刁民,便是不好好的当良民。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么一顿操作下来,最终所谓的田产清退的改革,弄垮了一大批家里还有些田产的自耕农。因为真正被清退的是他们辛辛苦苦购置的自家耕种的田亩。
大地主们丝毫无损,在官府的重压之下,被抓回来的流民成为了他们的佃农。他们缴纳给朝廷的任何钱粮或者是损失都被转嫁到了佃户身上。
到最后,朝廷似乎得利,因为获得了不少钱税。大庄园主们毫发无损,甚至还合法的拥有了控制佃农自由的权力。自耕农倒霉,辛苦积攒的田亩被清退,濒临破产。佃户们受到的盘剥更严重,甚至失去了流浪当流民的自由。
这一连串的操作下来,本来就已经油尽灯干的百姓,又被活活的刮了一层皮。最后的油水都要被榨干了。
活不成,逃不掉,有冤无处诉,有苦无处说。这恐怕是最悲惨的境遇了吧。
午后时分,张延龄率军开拔。路过城北洨河,张延龄看到了那座后世极为闻名的古桥。后世称之为‘赵州桥’的那座石桥横跨洨河两岸,古朴端庄,令人惊叹。
策马立在这座实际的名字为安济桥的石桥上,看着蜿蜒的长河穿城而过,缓缓流淌的景色,张延龄心中颇为感慨。
这座古桥建于隋朝,距今有千年之久。千年而下,历经风吹雨打,洪水冲蚀,冰霜雪雨的侵袭,却屹立不倒。往后数百年的后世,它还将矗立在这里。
这么多年悠长的岁月里,它见证了无数人的悲欢,更见证了那么多朝代的更替。从某种角度上而言,其实作为一座石桥而言,它比那些宏大的盛世更为长久。哪怕是最伟大的朝代,都没有这座桥活的长久。
所以,看似强大的盛世,其实想想,却很脆弱而不堪一击。华美大厦的崩塌,其实只在一瞬之间。最终,他们可能都没有一座石桥能够撑的那么长久。
眼下的大明朝,虽号称中兴盛世。但是在赵州这个地方,张延龄已经看到了他崩塌的兆头。在这里的见闻,对张延龄震动甚大,让张延龄生出了许多他之前不会有的情绪来。
其实说起来,自穿越至今,张延龄还没有真正的为大明朝的未来去着想过。想的更多的还是自己的命运,身边人的命运和未来。朝廷里的争斗,也大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扭转将来个人的命运为出发点。根本没想过大明朝这个朝代的未来。
但是现在,张延龄心里却有了一些难以言状的感受。自己穿越于此,也已经融入了大明朝这个恢弘的历史洪流之中。自己无法和大明朝分割开来。而大明的命运,显然也将左右自己的命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明朝的命运是个人命运的前提。自己生活在这个朝代里,怎能不关心它的命运和未来。怎么能不为同样生活在同一时空中的人们的命运所牵动。
自己的一切其实都和大明朝不可分割。更不能无视它走向陨灭而无动于衷。虽然从更为宏大的角度而言,大明朝不可能永远存在。但是从个人角度而言,还是希望大明朝能够国运长久。无论是后世被异族统治的羞辱,还是未来数百年的沧桑陨落,其实都和眼前的一切有所关联。
自己不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只将眼光盯在个人的命运,个人的私利上。自己既然穿越而来,或许便是肩负着某种使命,或许便是为了能够做些什么而来。
于公于私,于大局和个人情感上而言,自己都应该做些什么。
赵州这里发生的事情,是真定府乃至河北之地的一个缩影。事情已经很严重了,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袭来。自己若是视而不见,那便是一种堕落。
为大明朝和百姓做些什么,这或许才是自己成为那个被选中的穿越者的意义所在。
张延龄策马立在赵州桥上,看着洨河之水缓缓流过脚下,看着赵州城中萧瑟的景象,脑子里想了许多,又乱又杂。
但是,张延龄想明白了一点。自己对这个时代负有责任,对这个时代的百姓也一定负有责任。自己不能任由眼前的情形发展下去,到了必须要为国为民做些什么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