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链式令她的主意识陷入沉眠,分出一个小倒霉的假象,恐怕雪莉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该堕落,沦为不可名状的怪物。
“杀了我吧。”
她发出小狗那样的呜咽。
“我很难看了。”
“所以,杀了我吧。”
“雪莉要变成怪物了。”
“大哥哥,浜浜雪莉。”
“杀了我吧。”
路明非静静的坐着。
他听着女孩一声接一声的哀求。
摇了摇头。
雪莉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病房中臃肿丑陋的血肉器官在一瞬的停滞后无序疯狂的震颤起来,她那仅剩的属于“雪莉”这个人格的意识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诞生自极致的痛苦中的怪物的混沌念头飞速膨胀,越来越多属于“雪莉”的身体消失了,化成了怪物。
“大哥哥,你有的,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大叔的味道,所以你有的,大叔肯定交给了你杀死我的办法。”
“所以,杀了我吧。”
“大哥哥,杀了我吧。”
路明非看着那个在肮脏血肉中沉沦的少女,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校长他啊,确实有句话拜托我帮忙转达。”
雪莉眨眨眼,安静的看过来。
路明非郑重的说。
“对不起。”
他看着女孩。
“很痛吧。”
“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很痛吧。”
少年站起身,义无反顾的走向病床,走向那血肉的沼泽。
“我说过的,我会找到你。”
少女害怕地往远离路明非的方向缩。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狼狈的摇着头。
路明非却伸出了手。
他闯入了血肉的世界。
雪莉哭得更大声了。
“出去!出去!快出去!”
她绝望的说。
“大哥哥,你……你也会死的!”
雾气也好,畸变血肉也好,全部都是雪莉这些年承受痛苦的具现化。
本来她是唯一一个承受这些痛苦的人。
只要杀了她,用正确的方法杀了她,就能解决这个巨大的火药桶。
这是在封印矩阵设立最初就定下的后手。
但是现在,沉淀了五十年的煎熬痛苦,那是恐怖到难以言喻的程度,居然有人就这样闯了进来。
无论换谁都得在这种庞大的精神冲击下迷失堕落,成为那恐怖怪物的一部分。
“雪莉……”
“雪莉又害死了人。”
“雪莉就是怪物。”
血色的沼泽中,少女抱着自己,喃喃自语。
她想起了那天自己和小伙伴们在矿井旁边玩,红色的火就从地下喷出,小艾米就这样死在了火里。
想起了声了怪病的自己一个人呆在病房里,一天一天又一天,没有人过来找自己。
想起了不小心听到的窃窃私语,大人们在说小镇的异常都是因为自己。
窗外的玫瑰开了呢。
雪莉久久的凝望。
直到那个大叔推开病房,把玫瑰送给她,然后和她讲外面的世界。
大叔是个很好的人呢。
大哥哥也是一样。
他们都是好人。
可是,雪莉害死了大哥哥。
雪莉是个坏蛋。
坏蛋坏蛋坏蛋!
坏……
“找到你了哦。”
一只手轻轻的放在女孩的脑袋上。
雪莉小小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为什么她会听到别人的声音?
而且这个声音是……
不可能啊!
大哥哥应该已经……被雪莉害死了才对!
是幻觉吗?
如果是幻觉的话,如果是梦的话,雪莉想多做一会,她不想就这样醒来。
少女像是小小的鸵鸟那样,把毛茸茸的脑袋埋得更深了。
路明非哑然一笑。
“来,把头抬起来。”
“好孩子可不能睡懒觉。”
他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这样说。
雪莉犹犹豫豫的,将信将疑的,一点一点抬起头。
她怯生生的看向面前,在那里,真的站着一个少年。
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是真的,真的站着一个少年。
大哥哥。
无边无际的血肉沼泽,代表了痛苦罪恶的具现化存在,如百川入海般涌向少年体内。
路明非只是站在这里。
他宛如一个无底的深渊,不管来多少的痛苦,不管有多少的血肉,都根本没法影响到这个少年。
丝毫也是不能。
路明非蹲下来,笑吟吟的,往前一探身,额头就抵住了雪莉的额头。
“对了,一直都忘了说,真是不好意思。”
“我都没自我介绍呢。”
“大哥哥我啊,可是很厉害的哦。”
少年翘起大拇指,对了对自己。
“阎罗!”
“阎罗听过吧!”
“告诉你,在大哥哥的国家,阎罗可是超厉害超厉害的人!”
“哦,说起来,阎罗还有一个别的称呼,我记得是叫。”
路明非想了想,咧嘴一笑。
是那种阳光的透着些傻气的笑。
是那种让人一见就放下心去依靠的笑。
他说出另外的称呼。
“阴天子。”
“阎罗也是阴天子!”
“所谓的天子啊,就是皇帝,就是王。”
“那么阴天子呢。”
路明非直视雪莉的眼,一字一顿,像是要把接下来的话都给刻在少女的心里,让她怎样都忘不了。
“所谓的阴天子啊,就是罪的王,就是死的王,就是终焉的王,就是深渊的王,就是痛苦的王,就是黑暗的王,就是所有背于阳光的王。”
他一把拉住雪莉的手。
是如此的用力,如此的坚定。
少年说。
“你的痛苦,王来承担。”
这句话仿佛拥有某种魔力,整个血肉的世界都是为之一静。
不,不是仿佛。
雪莉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
那些庞大到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痛苦,正在消失。
飞快的消失。
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令这个孩子如在梦中。
不,这是连梦也不敢梦的美好。
雪莉张了张嘴。
眼泪忽然就夺眶而出。
她一直都很坚强,从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很坚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雪莉……好委屈。
她一下子扑到了路明非的怀里。
哇哇哇的哭。
哭得眼泪鼻涕满脸的流。
哭的一点都不好看了。
是个脏兮兮的丑小孩了。
但是她不管。
雪莉还在哭,扯着嗓子哭,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所有所有,都给融在泪里,一股脑全给哭出来,哭他个干干净净,哭他个酣畅淋漓。
“好啦,好啦。”
路明非轻轻拍着少女的脊背,嘴角是温柔的笑。
“要变成脏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