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法失控了。
路明非在创法之初便考虑到龙类人格与人类人格两者间的差距鸿沟,楚子航的成长需要时间,因此给无眠法中设下了闸门,进入死斗阶段后每一次的战斗都会在楚子航无以为继前终止,避免他的精神在无止境的死亡轮回中崩溃。
但此刻,闸门不见了。
现在的状况实际是里世界中恶灵与浓雾共同作用,和楚子航的无眠法产生反应,为这片死斗空间提供能量的并不只有楚子航的养神法修为,还有里世界寂静岭的汹涌情绪。
一者恶灵,本就是于纯血龙类的怒火中诞生,一者浓雾,本质则是作为封印矩阵枢纽的雪莉具现化的痛苦。
有此两者打底,令得无眠法发生异变,此刻已不是楚子航想停就能停下了。
1410
我应该怎么做?
楚子航想。
毫无疑问龙类人格的他是一个天生的猎人,其战斗直觉到了恐怖的程度,楚子航在少年宫,卡塞尔,甚至路明非等处学来的技巧,对于龙类人格的他来说,不过锦上添花,就算舍弃这一切,他也远不是龙类自己的对手。
必须得承认,龙类就是一个天生为战而生的种族,至少龙类状态的楚子航,是这样的。
他的天赋已经足够强大,与楚子航采用相同的战斗技巧无非是猫戏老鼠般的玩乐心态,毕竟楚子航所有的学习,所有的训练,龙类的他也同样经历,这是一个甚至比他自己都更了解自己的对手,宛如你对着水面挥剑,丝毫伤不着倒影,只有溅起的水珠令你湿透狼狈。
千余次的死亡,甚至楚子航从未逼得龙类的自己使出第二招。
这差距悬殊好比九天之如深渊,所有人都得心生绝望。
楚子航没有。
他回忆着路明非所有的话。
武道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教条,它是活的,它有着自己的生命,面对不同的敌人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同一套武技放在不同武者手中又有别样的风采,武者习的是武,行的是道,手上的功夫不过这一切的外显。
记得,每次战斗,都是修行。
楚子航回忆起死斗以来的交手。
都说实战是增长战斗经验最好最快的途径。
那还有什么实战能比死亡更有效呢?
楚子航已经用他的身体,品尝了来自于龙类人格的战斗,他用千余次的死亡作为课本,现在回过头,是时候汲取蕴藏于其中的养分了。
1428
1432
1457
龙类的村雨划过胸膛,却是第一次,未曾刺穿心脏。
他活下来了。
紧随而至的利爪闪电般撕裂了男孩的喉咙。
在意识陷入绝对的黑暗前,楚子航望着青鳞面甲的自己。
这只是开始。
1491
村雨和村雨碰撞,男孩逼近彼此的面庞,两人近在咫尺,灼热的呼吸打载彼此脸上。
这是第一次的,招架。
覆盖青鳞的手臂如发动机般提供源源不绝的力量,龙类的他淡淡挥手,楚子航便如断线风筝般抛飞而去。
这是绝对的力的鸿沟。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他就是那蚍蜉,就是那螳螂。
那又如何。
楚子航重重的砸在暴雨的水泊,天上落下的每滴雨水都重若千钧,那个与他有着相同面容的怪物低垂着头,一道闪电劈开黑夜,投下属于他的剪影,像是一尊于黑夜矗立的雕像。
下一秒这剪影倏忽不见。
鼻尖触碰鼻尖。
楚子航感觉到龙类青鳞粗糙的坚硬
还有那一双灼灼的黄金瞳。
男孩没有说什么类似于“我会杀了你”一样的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龙类的自己,等待再一次的死亡。
但死亡,没有来。
青鳞的利爪扼住了楚子航的喉咙。
暴雨横冲直撞的打在男孩脸上,令他睁不开眼来,但楚子航还是倔强地与那个怪物对视,龙类的人格寸寸抬起手臂,两个男孩的目光穿过暴雨刺破黑夜裹挟千军万马孤身闯阵的气势,决绝的杀在一起。、
这就是他,无论龙类人格还是人类人格,都是他,楚子航。
认定了一件事就非做到不可。
一个倔到死的,臭小孩。
利爪松开了,楚子航破布口袋那样甩在地上,男孩咳了两声,迅速翻身站起,他甩甩头,刘海早已被暴雨打湿,假如芬格尔或者路明非在这里没准还会来一句“拜托要不要这么逼真啊”。
但他不会。
楚子航已经做好了再次战斗的准备。
龙类的他一振村雨,甩出的水滴像是弹珠,他淡漠地看着那个脆弱的无能的属于人类人格的自己,无眠法诸多神异,他又何尝不知,甚至最开始的养神阶段他也是暗暗默许,毕竟这一法门,说到底,不仅是楚子航的机会,也是,他的机会。
假如吞噬了人类人格,最后活下来的存在是他,那么这个世界上,恐怕又要多出一尊可怕的家伙了。
暴雨渐渐小了。
龙类的他向后退去,隐没入了黑暗,消失不见。
高速公路只剩下了男孩一人。
要结束了。
不。
是暂停。
楚子航心有所悟。
当无眠法晋升入死斗这一阶段,与龙类人格的战斗,将贯穿男孩今后每一个夜晚。
很好。
楚子航想。
他默默闭上眼。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龙类的自己为什么突然退去,他能感觉到只是千余次的死亡还不是此次战斗的极限,但他到底还是成功的度过了这一晚。
并且,无论是养神法,还是单纯战斗的技,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所会的,龙类的他,也同样会。
且比自己更强。
这一点固然是死斗最大的难题,与此同时,却也是无眠法最大的裨益。
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家伙更完美的老师呢?
路明非太高,太强,他能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情况给与不同的指点的确不假,但路明非终究还是外人,不是楚子航自己。
龙类的他能做到的。
没理由人类的自己做不到。
楚子航深信。
终于,他将眼睁开。
永不熄灭的黄金瞳更加灼热。
汹涌的浓雾带动气流,吹起男孩的黑发,他发现自己正盘溪坐于屋顶之上,无需多余动作,稍稍抬目远眺,巨大的龙卷宛如神话中撑起天地的不周神山,如此浩瀚,甚至浩瀚到了能以伟大去形容,直令得所见此之人都要打从心底里生出敬畏和虔诚。
不知怎的,楚子航有种直觉,那天灾奇迹的中心,就是他的路师。
心有所感,男孩回过头。
一行人就这样闯入他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