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座上,明楼看不到前面的人的表情,他只是凝视着他的后颈,视线之中,白皙脖颈优美的弧度略微一僵。
于是,明楼什么都明白了。
他其实注意到了那面镜子,也预估到了这种可能。
荆棘鸟是自己把胸膛抵上粗硬的尖刺的,它在鲜血染满胸膛的时候歌唱,就像并不疼痛一样。
“我的疏忽。”
听着这个答案,明楼短暂地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他自投罗网,生死不计,然而并不想要他知道。
风雨喧嚣,时至今日,他早不是讲究爱的人,也不会放任自己沉溺。
他的甲胄太重,城墙太厚,轻易不能穿透。
但有人穿过无涯的荒凉和空寂,穿过漫长的黑暗和廖落,穿过一切可见和不可见的屏障,沉入他心里,塌陷成漆黑不见底的漩涡。
残垣颓壁和满目萧瑟被一步步走成了织锦华年,这个人在背光之处,对他说:“我会保护你,到不能保护为止。”
可是,以挺直的肩背树起的铜墙铁壁,在坚执之外,同时也是单薄的。
明楼目光凝注不动,并不挑明事实,只谈眼下的事:“你拿走了证据,南田洋子会盯上你。”
“是我的错,我会扛下来。”
明楼又缓缓道:“你可能会没命。”
过了一会儿,明诚才轻轻说道:“我很抱歉。”
“但是,我不允许。”明楼一字一句沉声说道:“我不会允许。”
他眼中掠过一抹厉色,声调却一如平常:“南田既然没有立刻拘捕你,就代表着,她想放长线钓大鱼。她一定会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期待借由你顺藤摸瓜,钓出更大的猎物。那么,你完全有可能争取到转圜的时间。”
明诚目光一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您已经有了计划?”
“先发制人,反守为攻。回到家后,立刻跟她联系,坦承这件事,伪装跟她站在同一阵营要用手表引人上钩的立场,同时,给她一份她拒绝不了的饵料,争取她的信任。然后,借助这段周转的时间,布一个大局。”
四天后,毒蝎收到密文:电令毒蝎于星期三下午两点,梧桐路设伏,袭击汪伪政府要员明楼座驾,清除明楼。
猝不及防,如同一道晴空霹雳兜头砸下。
为国尽忠,这毫无疑义。但对自己的大哥下手,若非断情绝义,如何做得下去?
明台陷入了人生中最大的两难。
行动的前一天,明楼办公室里。
明诚低声问道:“明天,明台会去吗?”
明楼不假思索:“会。这两天,他的情绪极度挣扎,所以他一定会去。”
“这是你想要的吗?”
“是,只不过……”明楼顿住,不想再说下去,心里百味杂陈。
明诚沉默了片刻,轻轻说道:“这次行动计划,已经难为了明台。”
他的声音温和而宁静:“你……就不要再难为自己了。”
他走到明楼的椅背后面,徐徐按揉他的太阳穴:“你如果暂时不愿见他,那就不要见。”
明楼没有答话。
明诚微微弯腰,去他耳边,低语道:“一直都太忙,在上海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山顶的日出是什么样子。”
明镜去了苏州,明楼即使不归,也不会有人问责。
明台既然决定大义灭亲,谁能确定,他不会半夜发难,采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