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不能放下现在的工作,很难找到别人替代他的作用。
他得继续楔下去。
好在,需要等待的时间没有很长,根据经济学上的推算,至多还有五年。
五年,他等得起。
风轻轻掀动册,巧合地翻到了某一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五年间,战场的形式一步步扭转。
明诚这个名字早就被人忘记,只成为了明楼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
相隔了一整个国度,但至少仍活在同一个世界。
这一年,日本签下了投降协议,他们终于再也不能支撑下去。
曾经的大汉奸明楼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有传言说,重庆政府来接管的时候,他在混乱中被杀死。但情况那么乱,死的人那么多,传言真伪也无从得证。
事实上,他悄无声息地去了苏联。
四十一岁了,人生已走过了一半,该要去追寻自己的东西。
他来到了圣彼得堡,走到了涅瓦河北岸,步入了圣彼得堡大学。
不同于外界的喧嚣,这里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有着浓厚的学术气氛,身边三三两两经过的人脸上洋溢着分明的朝气,新生的一代。
像是走过了一个轮回,他又看到明诚。
毫不费力,毋庸置疑,于人群之中,一眼可以辨认。
他跟从前一模一样,依然干净而秀拔,连时光都不舍得在他身上落下痕迹。阳光勾勒出清癯的轮廓,漆黑的眼睛里蕴着一种温柔的光,锋芒内敛却让人过目难忘的秀丽。
爱上他,是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他已经读完硕士和博士,并以出色的表现理所当然地得到留校任教的机会。
他跟身边的人说话,似乎在探讨什么东西,清华眉目波光敛滟。
在这常是寒冷阴郁的国度,生气勃勃,仿佛会发出光亮一般。
世界凝固了,像是一切都静止下来,没有风,也没有声音。无限安静之中,只有一个人影鲜明地浮凸出来。
手脚仿佛一齐坏死,浑身都像是僵住一般,不能动作。
明楼紧紧盯着他,像是要把他刻进眼晴里。
接着,时间和空间镜像般的破碎,一切重新流动起来。
明楼走了过去,一步一步,用踏尽一生的力气,像疲惫的旅人走向自己的归途。
明诚转过眼来,目光与他相对。
胸口流转过一阵突如其来的震颤,似苦似甜,似喜似悲,百味杂陈,莫可名状。
像是心脏漏开一条细微的裂缝,一丝沉于忘川的执念蔓草一般顽强地幽生出来,柔弱而绵恒。
不可识别,却也不可泯灭。
他没有看过这张脸,没有见过这道影像,感觉却宛如历经百劫千生般的熟稔,仿佛重新辨认。
就像是那句话: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明诚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他问:“你是谁?”
明楼开口,不慌不忙,笃定异常:“我来晚了。我带你回家。”
不知缘由,泪盈于睫。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竟像是泅游了几个世纪。
主说:“爱是将我放在你的心上如印记,将我带在你手臂上如戳记,爱是众水不能熄灭不能淹没,爱是忘记受伤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