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层靴底,脚下的温度已不似日间滚烫,一切仿佛都随着暮色降临归于沉寂。
沈夜眯起眼睛,距离虽远,并不妨碍他用目光将眼前人细细勾勒。
从额到眉,从眼到鼻,从唇到下颌。衣上沾了细沙,然而丝毫不见狼狈,身量似乎没多大变化,却不像以前那么单薄。
若说是玉,他比从前更温润。
若说是酒,他比从前更甘醇。
在万丈红尘里走了一圈,俗世的尘埃都没有沾染上,岁月穿梭只余下一身清香。然而那双眼睛却不肯跟自己对视,他一语不发地站着,身上散发出一种从前没有的威压感,有所承担,也有所疏离。
“当真今时不同往日,纵是如此相逢……亦非易事。”
沈夜朝他走过去,墨色衣裾在黄沙上曳出长长的痕迹。
他不是为了谈心而来的。
当年师徒间因心魔问题争执不下,他曾经为要不要下手杀他犹豫了很久。
那曾是和他心意相通的人,自己做下的抉择不求也不屑任何人谅解,惟独觉得这个人应该懂得。可他却走了另一条路,千难万险也要站在和自己相对的立场上不肯妥协。
回头想想,那场师徒对决也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
如果说当年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师徒反目,那么这一次他愿意听他的理由。有何分辨,是否后悔,即便只有一丝回头的意思他也给他机会。
只要一丝就够,他要他回到他身边。
再也不会放他走。
两人之间大约五步之遥的时候他终于听到谢衣开口。语声和记忆里一般清朗,却带着冷淡的味道,仿佛是在拒绝他靠近。
“……一别经年,大祭司别来无恙。”
呵。他冷笑。目光定定地停在他脸上,顺着他的话重复回去。
“是啊,一别经年……连一声师尊也不肯叫了,本座可是认错了人?”
谢衣闭上了双眼。
昔日在流月城,只要在沈夜身边,他总是师尊长师尊短啰嗦个没完,两人并肩同行,笑语晏晏,一低眉一抬眼都是融融暖意。
如今却再也叫不出口。
动身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无数次魂牵梦萦想要回到流月城,却也深知那只是妄想。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却惟有这一件无法妥协。生死虽大,却总还有更重要的事。
既不回头,他如何还能坦言心迹再叙旧情,那只会陷师尊于两难境地,既不能杀,又不能留。
他想他的确是个不肖弟子,昔日无数次闯了麻烦要师尊收拾,如今就算决意一死,却还要师尊承受。
……只好彻底断了情分。
他避开沈夜的视线不去看他,却也知道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沉浑低回的语声传过来,如此真实,好像隔了很远也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和记忆里毫无二致。
往常他身后总会有人跟随,这一次却空无一人。
骨髓深处忽然泛出酸涩来,隐隐的疼,他暗自屏息将之压了下去。
天要黑了。
谢衣躬身行礼,姿势很从容,只是俊秀的脸在逐渐浮起的夜色里显得有些苍白。他像是不屑跟他多说似的,冷冷地问,大祭司此来究竟有何指教。
有何指教。
沈夜说,也没有什么,只是想知道,时隔多年,你是否有过……哪怕一丝愧悔。
依旧是那样的声音,带着些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