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穿蓝衣的褐发少年从屋中走出来,从偃甲包中取出一只木鸟。才走到转角处,有人从旁边的屋子里推门而出,同少年打了个招呼。
……与那几个雩风下属转述的一样。
不。瞳想了想,应该说,与百年前沈夜带他回流月城的时候一样。
脸色红润,衣衫洁净,完好无缺,好像百年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时间在那个节点上分出另一条线,一样四季推移,一样日积月累,连贯而完整。
如此真实。
少年将手中木鸟递出,又单膝跪下去行礼,被谢衣拦住。
后来不知问了句什么,谢衣转过身,沿着竹梯走上另一侧的空地,仰首去看夜空中那轮皎洁的圆月。
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情,似乎含着笑,却又有一点感伤。
瞳注视良久,直到少年放飞了传信鸟,谢衣进了主屋大门,才无声地摇了摇头。
那是留在静水湖的最后一个夜晚。
谢衣想,或许也可以说,是这百年时光的最后一晚吧。
竟会在朗德碰到带下属投放矩木枝的雩风,如此近距离遭遇让他惊诧,然而真正让他生出紧迫感的,却是那个名叫阿阮的姑娘。
她叫他谢衣哥哥,说她的名字是他起的,百年前他曾经将她封印,而他却对这少女印象全无。
西域之行,捐毒国宝,被遗忘的记忆。
他隐约觉得那件事很重要,否则何至于将那女孩子封印百年?而自己竟会将之忘了个干干净净,若说不是外力强行将记忆消去,可还有第二种解释?
女孩口中的“危险”在他而言只有一个可能……可当年如果真的发生过,又怎会时过百年自己仍在此处?
像沉沉阴云下透出一道电光,将往事照出刹那的轮廓。
平静湖面骤然风起,一层层叠起波澜。
他在堆满房里站了一会儿,手中握着一张摊开的羊皮卷,那里面的记载他看过,然而思索良久还是想不到与出行西域有什么关联。
书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蹑手蹑脚像只猫,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踌躇一阵,又渐渐远去。
他知道是那个绿色衣衫的少女。
百年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百年之间自己又错失了什么。
心里有种隐约的预感,一旦去了西域,谜团便能够解开,可那之后便再也不能回头。
是这样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空气轻暖,萤火虫在草丛间飞舞。
扎得齐整的竹排地面随着谁的脚步吱嘎作响,在入夜后的静谧中显得异常清晰。
日间朗德寨的情形依稀在目,魔气缭绕的天空,随处可见的血迹,死去的孩子逐渐凉透的尸体。惨景横在眼前,他既没能阻止,又无法为做下此事的人辩解一句。
当年那一条岔路终是越走越远,远得再也看不到他所惦记的地方。
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回不去了。
然而当他在庭中遇见乐无异,满怀热望的少年问他“学偃术,是为了什么”的时候,他所能告诉他的仍是那个唯一的答案。
追本溯源,偃道的起始之处,亦或此生所求的起始之处——
他的故乡与童年,和那个引他走上偃术之途的人。
“他是个异常出色的人……”
“就如这高天孤月一般,遥不可及,如冰如霜,却又独自照彻漫漫寒夜……”
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