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已了,无缘一同看尽人间山河,然而既能相逢便还有来世,终究不会错过。
谢衣这样想着听见沈夜唤他,应了一声,沈夜说,你当真无所怨恨?
问得随意,可他知道这一句有多少分量,于是郑重回答:
“有。”
是否有恨这件事,沈夜以前从未问过。
他还是初七的时候,问了也只得自答;如今再问,却又似乎于事无补。感情一事除非单相思,否则往往共生共损。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才会对彼此有执念,患得患失,无法放手;也正因为彼此倾心,才会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弱点,人海茫茫,唯你一人能伤我至深。
然而谢衣如此毫不掩饰地肯定还是令人意外,沈夜便挑眉:
说来听听。
“此前在死生之间等候,弟子听闻一句话……若说未能释怀,大约唯此一事。”
沈夜不知他要说什么,微皱眉头示意他继续,谢衣便一字一句说给他听:
“‘……这茫茫浮世,究竟有没有哪怕一事一物,真正为我所有,为我掌控……究竟有没有哪怕一人,与我心意相通,生死与共,永不离弃?’”
——一字未差,连声调语气都有三分相似。
沈夜诧异之下终于忍不住弯了嘴角,这一笑才发现,竟然是百年来不曾有过的轻松。
“都听到了?从什么时候……”
“神女墓塌陷之后大约三日。”
魂魄之力有限,并不能感知太近,能看清听清的只是最后那一日,更无法介入其中,所能做的就只是注视,以目光伴随着他毕生牵系的一人一城步入终局。
沈夜敛了笑容问他:说都说了,你待如何?
谢衣就退了一步,撩开衣袍郑重跪下,拱手成礼,是一百年间跟在他身边的标准姿势。
“——属下愿与主人心意相通,生死与共,永不离弃。”
“起来!”沈夜拉他,然而不知不觉又放缓了声音:
“毁了你的记忆又瞒你百年,主人属下这称呼不必再提。”
“那弟子愿与师尊心意相通生死与共永不——”
就只说了一半。一只手将他拉起来拥进怀里。
视线交错间谢衣看见那张他熟极的容颜,眉间舒展开来,依旧是自己少年时看惯了的温柔。他听见他的声音,那语调仿佛是很久以前某个繁星之夜的耳语,沉浑低回引人欲醉。他牵系一生的人在他耳边轻声答他:
“既已践行,又何须重约。”
像走过一条漫长的,不见来处也不见终点的路。
用情愈深,走得就愈久。
那时候竭尽全力也不能留住,失望绝望,挣扎辗转,终于还是从指间流走。如今风雨穿梭已到尽头,天已荒,地已老,刻骨往事都化成了云烟,回头去看,当初携手的人却还在身边。
头顶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化作半透明的琉璃色,仿佛长夜将尽,下一刻就将破晓一般。
想来人间也是一样吧。
三生桥畔,忘川彼岸。相逢未晚。
永夜初晗凝碧天。
[归]
又数百年。某年春。
南海。龙兵屿。
云层像扯开的棉絮,从岛屿上空一团一缕飘过。
间隙中能看见碧海银沙,断崖下翻卷着细浪,一只海鸟舒张了双翼滑下去,翅膀下青翠如织。
山丘上矗立着巨大的如璎兽像,林间藏着石屋拱顶,偶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