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在回程的车上半刻也没阖眼,因为只要闭上眼睛那些跟安格丰一起度过的岁月就会一一浮现,开心的,无忧的,日常的,争执的,老天无缘无故派个人来守护他,现在会不会无预警地把人带走。他以前总觉得在对教练动心起念的那刻起就陷入一场苦恋,但是万一,万一他连品尝这苦中回甘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几个小时之后他回到熟悉的城市,已是夜阑人静的时刻,伍少祺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刚刚在路上他又给石平打了几次电话,都没通,简直让人发狂。
其实整天的奔波他也快到极限了,下出租车时差点腿软跌到地上去,他单手撑地缓了一下,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回来啦?
伍少祺猛然抬头,站在门口抽烟的正是石平。
你…安教练他……伍少祺突然有点不敢问接下来的话:他…他…
他刚刚转加护病房了。石平噘起嘴巴猛吸一口烟,吐出来,又猛吸一口:手术中间有点状况,好在最后平安无事,医生说可能会有些后遗症,需要做一些复健,不过他应该可以看着你成为国手。
没事?真的没事?伍少祺不可置信的反复确认,整日不安惶恐紧张的情绪终于得以解除,他泄了力气般地在医院门口的阶梯坐下,两手朝自己脸又搓又拍,如释重负:太好了,太好了…呢喃许久才平复下来,他仰着头问石平:教练你怎么不接电话,都快把我急死了。
不是我不接,是手机没电了。石平把烟头戳进垃圾筒里,往天空打直双手伸懒腰,一边打呵欠一边讲话:就算手机有电也没空管你,手术比预期晚了两个小时结束,转加护病房得准备一些用品,全部搞定才刚送走安家两老,想要抽根烟压压惊,你就出现了。
辛苦你了,石教练。伍少祺站起来跟他弯腰致意。
哟,这是以家属的立场道谢?石平歪嘴笑着。
伍少祺大方真诚地回答:各方面都要跟你道谢,不论是安教练的事,或者在攀岩上。
你真的长大了。石平笑了笑,揽着他的肩一起走下阶梯:不用谢我,我欠那小子太多,这根本不算什么。先回去休息吧,加护病房明天早上才能会客,到时候带金牌来给那小子高兴一下。
前一天高强度的比赛再加上整天的神经紧绷,伍少祺累过了头,连个翻身都没有一路睡到隔天早上九点,一睁眼就从床上跳起来,早餐都顾不上直接往医院冲。
还好没有错过会客时间,但是安格丰的床位旁边已经站了人。
是安爸安妈吧?
年近花甲的安家二老头发已有不少银丝,但精神奕奕气质儒雅,完全不像家财万贯纵横商场的总裁及总裁夫人,反倒有些学者风范。伍少祺隔着玻璃窗,看两人笑语晏晏的逗着躺在床上的安格丰,像在逗他们永远的小男孩。
这种画面大概就是他所憧憬的美好家庭,父慈母爱,做彼此的靠山又不让自己的担心成为对方的负担,适度表达关心却不成为一种束缚。
伍少祺摸摸肚子,决定去吃个早餐,把这段时光留给他们。
等吞个三明治喝完豆浆回来,病床旁边的人换成石平,伍少祺穿了隔离衣帽推门进去,石平看他进来便识相的先行离开。他走到床边,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安格丰全身插满管子的景象还是太过冲击,久久讲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