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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之悲剧第7部分阅读(2/2)

    那天下午,我像平常一样晃到缪尔神父家,发现父亲正在那儿,和雷恩先生及神父聚精会神地讨论著,我悄悄坐下,闭上眼睛,然后再度睁开。

    雷恩先生说:“巡官,看来没希望了,我要去奥尔巴尼找布鲁诺。”

    友谊与职责的相互冲突,原是戏剧中惯见的情节之一。

    若非当时的情况实在令人高兴不起来,这种冲突应该是颇具娱乐性。

    父亲和我都开心极了,巴不得抓住这个行动的机会,我们坚持陪老绅士到奥尔巴尼,而他似乎也相当乐意。德罗米欧就像斯巴达勇土般,不知疲倦地开着车,但当我们终于到达那个山丘上的纽约州首府时,父亲和我毕竟是累坏了。而雷恩先生却不听任何耽搁的建议。他之前在里兹已经打过电话,布鲁诺州长正在等我们。于是德罗米欧马不停蹄,完全不曾稍停下来吃个点心或休息,一路驶上首府山庄。

    我们在州会议厅的办公室见到了州长——棕发微秃、眼神坚定、身材结实的老布鲁诺。他热情地欢迎我们,要一位秘书替他叫来三明治,并且愉快地和父亲及雷恩打趣闲扯……然而他的眼睛却始终严肃而机警,当他嘴巴笑的时候,眼睛却没笑。

    “现在,”当我们舒舒服服地吃喝过后,又恢复了精神,他说,“雷恩先生,是什么事让你赶来奥尔巴尼的?”

    “阿伦·很奥的案子。”老绅士平静地说。

    “我原先也是这么猜,”布鲁诺迅速地在书桌了敲了几下,“告诉我一切吧。”

    于是老绅士便告诉了他,言词冷静客观而简单扼要,不会造成任何既定的印象。他不厌其烦地解释,为什么阿伦·得奥不可能杀害第一个被害人,佛西特参议员。布鲁诺先生垂眼听着,脸上不动声色。

    “所以,”雷恩先生下结论,“从这些事实看来,得奥是否有罪确实值得怀疑。州长,我们来这儿,是想求你把执行日期延后。”

    布鲁诺州长睁开眼睛:“雷恩先生,你的分析还是跟以前一样了不起,在一般情况下,我或许会说这个分析很正确,但是——没有证据。”

    “听着,布鲁诺,”父亲吼道,“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是当你自己吧。我太了解你了!该死,你总是让责任感牵着你的鼻子走!你一定得暂缓执行日期!”

    州长叹着气:“这是我上任以来最困难的一件工作,萨姆、雷恩先生,我只不过是法律的一个工具。没错,我曾经宣誓效忠司法,但我们的法律系统却是凭事实来行使司法权,而你们没有事实,老兄,没有‘事实’。一切都只是理论——完美、响亮的理论,但也仅止于此。我不能在陪审团定罪、法官宣判死刑之后干涉执行,除非我确定死刑犯基于证据上和道德上都是无辜的。给我证据,证据!”

    场面陷入一阵难堪的静默,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感觉心中一片无助的空白。然后雷恩先生站起来, 他看起来高大而威严, 疲倦苍白的老脸上皱纹清晰浮现:“布鲁诺,我来这儿,凭借的不仅仅是阿伦·得奥无辜的理论而已。从那两桩惊人而清楚的命案中,我还无可避免地导出了某些毁灭性的推论。然而——如你所说——推理并不是结论,除非有证据支撑,而我没有证据。”

    父亲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叫着:“你的意思是,你‘知道’?”

    雷恩先生不耐烦地比了个奇怪的手势:“我几乎知道每件事,不是全部,但也很接近了。”他弯腰靠近州长的桌子,紧紧盯着布鲁诺的双眼:“布鲁诺,过去面对各种关头,你都对我很有信心,为什么这次你不肯相信我。”

    布鲁诺眼睛一垂,“亲爱的雷恩先生……我不能。”

    “很好,那么,”老绅士直起身子,“我就说得更明白吧。我的推论还没指出谋杀参议员和佛西特医生的凶手是谁,但是,布鲁诺,我的分析已经一路推导到非常接近真相的阶段,我可以很精确地肯定:凶手只可能是三个特定人选的其中之一。”

    父亲和我茫然地看着他。三分之一!这番话似乎太出乎意料、太不可能了。我自己心里已经把可能的范围缩小到一个特定数字,可是——三个!我实在不明白,单凭目前所知的事实,怎么能把人选删到这么小。

    州长喃喃道:“而阿伦·得奥不是这三个之一?”

    “不是。”

    雷恩先生的回答非常肯定,我看见布鲁诺先生忧愁的眼中光芒摇曳不定。

    “相信我,给我时间,‘时间’,明白吗?这是我唯一需要的,也是唯一想要的。时间将可以暴露……整张拼图还缺一块,非常重要的一块,我必须要花时间去找出来。”

    “或许那一块根本不存在,”布鲁诺咕哝着,“如果一切都只是白忙一场,那该怎么办?你明白我的立场吗?”

    “那我就认输。可是除非我确定那一块不存在,否则在道德上,你没有权力主宰得奥的命运,使他因为一件他没犯的罪而被处死。”

    布鲁诺州长猛然抬头。“好吧,那么,”他的嘴唇急速掀动,“我就替你做到这一步,如果在执行之前,你还没找到最后的关键,我会把执行日期往后延一个星期。”

    “喔,”雷恩先生说,“谢谢,布鲁诺,谢谢你。你太好了,这是好几个星期的阴霾中,出现的第一道阳光。萨姆,佩辛斯——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州长拨弄着书桌上的一张纸,“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你这件事,但既然我们决定合作,我想我没有权力隐藏,这件事可能很重要。”

    老绅士猛然抬起头,“什么事?”

    “你们不是唯一要求取消执行阿伦·得奥死刑的人。”

    “那么?”

    “还有个里兹市的人——”

    “你是说,”雷恩先生双眼火花闪烁,以一种洪亮而骇人的声音说,“布鲁诺,有一个我们认得,而且牵涉到这个案子的人,在我们之前跑来请求你延期?”

    “不是延期,”州长低语,“是赦免。她是两天前来的,虽然她没告诉我原因——”

    “她是谁?”我们都吃惊地愣住了,异口同声叫起来。

    “是芬妮·凯瑟。”

    雷恩先生失神地盯着州长头部上方的那张油画,“芬妮·凯瑟。好啊,原来如此。我已经——”他拳头往书桌上使劲一捶,“当然,当然了!我怎么会这么盲目,这么蠢!她没解释希望你赦免的原因,呃?”他穿过地毯走向我们,一把抓住我们的手臂,捏得我发痛:“佩辛斯,巡官——回里兹去吧!告诉你们,有希望了!”

    第十九章  全面追捕

    回里兹的这段路好奇怪,天气变冷了,雷恩先生裹在他的厚大衣里眼睛燃烧着狂热的火焰。我可以感觉到他坚强的意志推动着轿车的轮子,他一言不发,只是偶尔抬起头来,吩咐德罗米欧开快一点。

    然而人类毕竟不能抵抗吃饭、睡觉的生理需要,我们被迫停下来过夜。次日才又重新上路,接近正午时,我们终于抵达里兹。

    街道上似乎发生了意外的骚动,报童们高举报纸大嚷,头版上刊载着醒目的标题,我忽然从一个卖报的小贩口中听见了几个字:芬妮·凯瑟!

    “停车!”我朝德罗米欧喊着,“发生大事了。”

    父亲和雷恩先生还来不及反应,我就跳下车,扔了一个铜板给报童,然后抓起一份报纸。

    “我找到了!”我尖叫着,迅速爬回车上,“你们看!”

    《里兹观察家日报》上的报道说,芬妮·凯瑟“多年来一直恶名昭彰,已经被地区检察官约翰·休谟下令逮捕并将被起诉,罪名是……”下面列了一长串罪状:贩卖人口、贩毒,以及其他的劣行恶迹。根据报道看来,休谟似乎善加利用了侦办第一桩命案时在怫西特房子里搜查出来的文件。芬妮·凯瑟的几个“据点”都被突袭,私下的贿赂—一被掀出来,各式各样最恶毒的谣言四处流传,而且显然许多里兹市颇具名望的社会人士、工商领袖、政治人物都直接牵涉在内。

    凯瑟的保释金是两万五千元,我们注意到,她很快就办理了保释事宜、恢复自由之身,等待被起诉。

    “这是大消息,”雷恩先生深思地说,“真幸运,巡官,我说不出有多幸运,现在我们的朋友芬妮·凯瑟可惨了,或许……”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女人被逮捕、起诉而身败名裂,“这种人一定会想尽办法为自己脱罪……德罗米欧,把车开到休谟检察官办公室!”

    休谟正坐在书桌前,逍遥地吸着雪茄,他非常愉快地迎接我们。那个女人现在在哪儿?保释了。她的总部在哪儿?他笑起来,给了我们一个地址。

    我们赶到那儿——位于市区偏僻地带的一幢大房子,显然已经被警察搜查过了,豪奢、华丽、金碧辉煌,还装饰了一大堆热情奔放但艺术价值可疑的裸体画。她不在那儿,自从保释出狱后,她就没回去过。

    我们到处狂乱地寻找,再度陷入恐慌。三个小时后,我们静默而绝望地面面相觑:那个女人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她。

    她会不会是弃保逃亡,离开本州——或许出国了?想到她要面对的各大罪状,这是非常有可能的。我们烦恼地看着老绅士像割草机般冷酷而利落地通知约翰·休谟和警方,警方发出通缉令,将所有芬妮·凯瑟经常出没的地点都进行搜索,便衣刑警四处查她的下落,火车站也受到监视,并通知纽约市欧洲警察局。然而一切都徒劳无功,那个女人消失了。

    “该死,”约翰·休谟喃喃地说,他精疲力竭地坐在私人办公室里等待回报,“我们预定在三个星期之内起诉她,也就是下个星期四之后的两个星期。”

    我们齐声哀叹起来,即使布鲁诺州长将死刑执行回延后,芬妮·凯瑟也要到阿伦·得奥行刑后一天才会出现——如果她会出现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度日如年,一个星期过去了,星期五……我们仍不放弃搜寻。雷恩先生真是精力充沛,透过警方的合作,当地的电台都由他安排,透过广播不停地召唤、呼吁。每个和她有瓜葛的人都受到监视,她的手下——包括女人、律师、喽罗,以及里兹黑社会的帮派分子——都被集中在她的总部进行盘问。

    星期六,星期日,星期—……到了星期一,我们从缪尔神父那儿和报纸上得知,马格纳斯典狱长已经正式宣布,将行刑时间定在星期三晚间十一点零五分。

    星期二……芬妮·凯瑟依旧不见踪影,已经向所有欧洲航线的轮船都拍出电报,但没任何类似凯瑟的女性乘客在船上。

    星期三早上……我们好像活在梦中,食不甘味,只略略交谈数语。缪尔神父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换过衣服了,雷恩先生脸颊白得像死尸,双眼郁郁地燃烧着。我们绝望之余,试图去阿冈昆监狱和得奥谈一谈,结果不被批准,因为违反监狱的严格规定。不过我们还是听到了他的一些消息:得奥出奇地镇静,几乎接近冷漠,他不再诅咒我们,事实上,他似乎忘了我们的存在。执行时间逐步接近,踩着扭曲的步伐踏入他的牢房,他所将遭受的一切在我们心中愈来愈清晰可见;然而缪尔神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微笑着告诉我们“他坚守信仰”。可怜的神父!阿伦·得奥坚守的不是精神上的信仰,我非常确信,他笃信的是更为世俗的希望。直觉告诉我,雷恩先生不知用什么方法带话给他,告诉那天晚上他不会死。

    星期三,一个恐怖而惊奇的日子。早餐时我们几乎没动。缪尔神父已经出门了,拖着他老迈的步伐,前往监狱庭院中的死刑囚室。然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到楼上的卧室休息。当他手上握着祈祷书再度出现时,看起来似乎平静多了。

    很自然地,那一天我们都聚集在缪尔神父家。我恍惚记得,杰里米似乎也在,年轻的脸上挂着卑微的表情,脚步沉重地在大门外走来走去,拼命抽着烟。有一回我出去找他时,他告诉我,他的父亲做了件可怕的事情,典狱长邀请伊莱修·克莱担任死刑见证人,而且——杰里米苦恼地说——他接受了。我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于是一个早上过去了,雷恩先生的脸紧绷着,皱纹浮现,他已经两夜没睡了,挥之不去的烦闷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沟纹。

    不知道为什么,整件事感觉上好像家属聚集在垂死病人的病房外,没有人说废话,一旦有人开口,也是压着声音。

    偶尔有人会走出去站在门廊上,无言地望着灰色的监狱围墙。我自问,为什么我们都把这个可怜人的死看得对自己如此重要,他对我们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即使就个人意义来说是如此。不过以某种观点来说,他迷住我们了——他也许正象征着某种抽象意义。

    上午快十一点时,雷恩先生接到来自里兹的信差从检察官办公室送来的最后报告。所有的努力都告白费,找不到芬妮·凯瑟,也没有她的任何行踪或下落。

    老绅士挺了挺肩膀:“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他低低地说,“那就是提醒布鲁诺履行延后执行死刑的承诺,直到我们找到芬妮·凯瑟——”

    门铃响起,从我们惊讶的表情,他立刻感觉到有事情发生了。缪尔神父冲到门口,紧接着,我们听到他喜极而泣的哽咽声。

    我们呆呆地瞪着起居室的门口,看着倚门而立的那个人影。

    那正是仿佛从死亡中复活的芬妮·凯瑟。

    第二十章  z之悲剧

    昔日那个抽着雪茄,一脸镇静,对着约翰·休谟颐指气使的奇异亚马逊族女战士不见了,眼前出现的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原来深红色的头发沾染了粉红和灰色的污渍;男性化的衣服又脏又皱,有几个地方还扯裂了;脂粉末施的脸颊和嘴唇松垮垮的,而她的眼睛——闪烁着赤裸裸的恐惧。

    她是个被吓坏了的老女人。

    我们一起跳上前去,把她半拖进房里。缪尔神父绕在我们身边,狂喜地手舞足蹈,有人搬了张椅子给她,她发出一声空洞而奇异的呻吟后坐下。雷恩先生收起忧愁的表情,再度戴上他镇定自若而有条不紊的面具,但这回却隐藏不住那份急切,他的手指微微发颤,太阳穴也隐隐搏动着。

    “我——离开了一阵子,”她哑着嗓子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后来,我听说你们在找我。”

    “啊,你听说了!”父亲大喊,脸涨得发紫,“你去哪儿了?”

    “躲在厄得朗达克山区(厄得朗达克山区位于纽约州东北方)的一个小木屋里,”她疲倦地回答,“我想——想要逃走,懂吗?这些——里兹这一切肮脏、庸俗的混乱……真是让我疲于应付。到那儿……该死,我就远离文明了。没有电话,没有信件,什么都没有,甚至看不到报纸。不过我有个收音机……”

    “那是佛西特医生的小木屋!”我脑中灵光一问,出于直觉地叫了起来,“他弟弟被谋杀的那个周末,他一定就待在那儿。”

    她沉重的眼皮抬起来又垂下去, 脸颊更垮了, 看起来像一只哀伤的老海豹。“没错,亲爱的,就是那儿。那儿——我的意思是,那个木屋是艾拉的。可以说,是他的爱巢。”她格格地干笑起来,“他老是带女朋友去。乔尔死的那个星期,他就和一个妓女在那儿——”

    “那些现在都不重要了,”雷恩先生平静地说,“夫人,是什么让你回里兹的?”

    她耸耸肩。“很可笑,不是吗?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个东西,接下来只知道自己痛哭了一场,”她坐直了身子,一脸挑衅地对他说,“我的良心,让我回到里兹的就是这个!”

    “真的,凯瑟小姐,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他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她眼前,我们沉默地旁观着,“当时阿伦·得奥还在拘留所——就在审判之前是吧——他送了最后一截盒子,也就是上面有字母z的第三截盒子给你?”

    她的嘴巴突然张开,好像“甜甜圈”上的大洞,红红的眼睛凶恶地瞪着,喘着气说,“见鬼!你怎么知道?”

    老绅士不耐烦地挥挥手:“简单得很。你去拜访州长,要求赦免你根本不认得的阿伦·得奥。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芬妮·凯瑟去做这件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得奥手上有你的把柄,我推测和佛西特参议员及佛西特医生的把柄一样,因此很明显,他把最后一截盒子寄给你了,上头是z……”

    “你猜到了。”她喃喃自语。

    他轻拍她肉嘟嘟的膝盖:“告诉我。”

    她沉默着。

    他低声说:“凯瑟小姐,你要明白,我已经知道一部分了,那条船……”

    她吃惊地跳起来,粗大的手指深深戳进椅子的扶手,然后又往后一沉。“好吧!”她说,脸上掠过一丝短促、丑陋,还带着点感伤意味的笑容,“不管怎样,先生,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既然他妈的你已经知道,看来就再也不是秘密了……得奥没说吗?”

    “没有。”

    “保守秘密到剩最后一口气。那个可怜的狗杂种,”她模糊地低语着,“好吧,先生,只要犯了罪,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赞美诗到最后还是应验了。抱歉,神父……是的,得奥手上是有我的把柄,我也试着想救他,好堵上他的嘴。等到我没办法救他的时候,我就逃了,只求脱身……”

    老绅士眼中燃起一抹奇异的光芒,“害怕他说出来的后果,呃?”他温和地说,听起来似乎是没有恶意的。

    她肥肥的臂膀挥舞着:“不,不是那个,没担心到那种程度。不过首先,我最好还是先告诉你那个该死的小孩玩具是什么意思,以及多年来得奥手里一直握有我、乔尔和艾拉·偏西特什么把柄。”

    那是个惊人的、不可思议的故事。多年以前——二十年、二十五年吧,她也说不清有多久了——乔尔和艾拉·佛西特是两个周游世界的美国小混混,不择手段地到处设法弄钱,特别是诈骗,因为这样显不花力气。他们当时是用别的名字,用什么反正也不重要。芬妮·凯瑟是一位从英国被放逐的美国码头瘪三兼小偷的女儿,当时在局势黑暗的西贡经营一家小餐馆——在那个开放而龙蛇杂处时代的交趾支那(越南南部一地区的旧称。)的首府。佛西特两兄弟来到这儿,如她前面说过,到处找机会“弄钱”,于是她认识了他们,她“喜欢他们的调调儿,他们是两个聪明的小骗子,胆子奇大,没有太多基督徒的臭规矩”。

    那家小餐馆的主要客人大半是船员,她每天夹在人渣和品德颇佳的水手群中,听多了许多船上的秘密。男人嘛,几个星期出海不准沾酒,一旦上岸可以自由畅饮,往往就会在斛筹交错间泄漏了不该说的事情。她从一艘靠岸货船的二副口中,得知一个价值非凡的秘密,那个二副喝得烂醉又色眯眯的,她就花言巧语骗他说出消息。他的船上载了一个体积很小却昂贵无比的货物,是一批要运到香港的未加工钻石。

    “这件事很容易办成,”她沙哑地说,整个人跃入回忆中。我看着她不禁颤抖起来:这个憔悴发胖的老女人,也曾经是个漂亮的姑娘!她说:“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佛西特兄弟,然后达成协议。当然,他们别想要我芬妮·凯瑟,我信不过他们,宁可丢着店不管。于是我跟着他们一道,三个人假扮乘客混上船去。”

    一切实在简单得出奇,船员都是中国人和东印度水手,可怜。愚蠢不堪,三言两语就吓住他们了。佛西特兄弟突袭武器室,杀死正在睡觉的船长,其他的高级船员非伤即死,又射杀了半数的水手,劫走了货物,再把船凿沉,然后和芬妮·凯瑟搭上救生大艇逃走。佛西特兄弟非常确定,没有一个船员生还,趁着夜色,他们在一片不毛海岸登陆,分配了战利品之后分手,几个月后才在数千里之外再度碰头。

    “那阿伦·得奥是谁?”雷恩先生迅速问道。

    她瑟缩了一下:“他是二副,一开始喝醉酒告诉我秘密的那个。天晓得他怎么捡回那条狗命的,反正他活下来了,他妈的没淹死,我猜他后来游上岸,看他那一身的伤!而且他这些年来一定都怀恨在心,想找佛西特兄弟和我报仇。”

    “他妈的,他为什么不找个附近的港口报警?”父亲嘟哝着。

    她耸耸肩,“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想勒索我们吧。反正,我们听说,那艘船后来被登记为‘失踪’,虽然海上保险公司曾经调查,但是都没有结果。我们在阿姆斯特丹把钻石卖给一个很大的收藏商,然后佛西特兄弟和我来到美国,我们一直在一起。”她粗哑的嗓音转为冷酷,“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一体的,不能让他们脱离我的视线。我们在纽约市待了一阵子,然后跑来纽约州北部。这兄弟俩滑头得很,特别是艾拉,他一向是两兄弟中发号施令的——他要乔尔学法律,他去念医学,我们都成了有钱人……”

    我们都沉默着,海盗行径、越南、沉船、抢劫钻石、谋杀船员,种种血淋淋的故事似乎太难以相信了,然而在她的嘴里,这一切却都是事实……然后,我被雷恩先生冷静的声音唤回现实。

    “差不多都完整了,”他说,“除了一件事。我从一些不太重要的细节知道了这件事——我和得奥交谈过两次,只有水手才会有那类措辞和说话的方式——海洋就成了背景中很重要的一点。另外是那个小盒子——我非常确定,是海运专用的行李箱。然后是‘希贾兹’,听起来可能是赛马的名字,或者是什么新游戏,或者是东方地毯——看我推测得多离谱——最后,非常简单,是船的名字。可是我查过旧资料,却找不到这个名字的船。”

    “这也难怪,”芬妮·凯瑟疲倦地说,“船名是‘希贾兹之星’。”

    “哈!”雷恩先生惊呼,“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希贾兹之星,呃?而那些钻石,当然,是放在船长的行李箱,得奥曾经重新做了一个你们偷走的箱子送给你们,他知道这个象征动作一定会立刻吓住你们!”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我现在回想起老绅士这几个星期来的行动,原来都是在推演这个“船——海洋——木箱”的理论……这时,老绅士站起身,缓缓逼近芬妮·凯瑟。她疲倦地瘫在椅子里,好像担心即将发生的事情。我们沉默不安地站在一分,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我看不出任何一丝丝可能的迹象。

    他的鼻翼轻轻翕动,“凯瑟小姐,你刚刚说,你上星期逃离里兹,并不是顾虑自身安危,而是因为你的良心。这是什么意思?”

    疲倦的老亚马逊族女战士,用她涂成深红色的粗大手指,比了个绝望的手势,“他们要把得奥送上电椅,不是吗?”

    她哑着嗓子低语。

    “他已经被判死刑了。”

    “那么,”她喊着,“他们冤枉了一个无辜的人!阿伦·得奥没有杀佛西特兄弟!”

    我们好像被一股无形的线拉住似的,不由自主地一起倾身向前。

    老绅士弯腰凑近她,颈子上青筋浮凸,“你怎么知道的?”他声如洪钟般喝道。

    她突然往椅子里一沉,脸埋进双手里。”因为,”她开始啜泣,“艾拉·佛西特临死前——亲口告诉我的。”

    第二十一章  最后的线索

    “啊,”雷恩先生平静地说,于是我明白——他已经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理解这一切——奇迹发生了。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安详的微笑,那是一个辛苦许久而终于成功的微笑。他什么也没说。

    “他亲自告诉我的,”芬妮·凯瑟深沉的语调中有一丝激动,啜泣停止了,她茫然地瞪着墙壁陷入回忆中。那件事从她嘴里听起来,仿佛来自深不可测的地狱:“我一直和他们两兄弟保持联络,私下的,你知道,我们有业务往来……乔尔·佛西特遇害那夜,我去他家,休谟给我看乔尔死前写给我的那封信,我就知道我们处境危急了。艾拉和我一直在留意卡迈克尔,乔尔收到第一截小木箱的时候,他、艾拉、我——我们三个人一起讨论过,那是我们首次知道阿伦·得奥还活着。我们决定不动声色,乔尔——就是参议员!”她吸吸鼻子:“他是个小孬种,想收买那个告密贼,而艾拉跟我得盯牢他。”她停下来,然后又迅速接着说,“乔尔遇害那一夜,我想去吓退得奥,我知道他会来,我也知道乔尔·佛西特一定会吓得脚软,把五万元交给得奥。”

    这个女人在撒谎,她的眼神游移闪烁,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我毫不怀疑,她在佛西特参议员被谋杀那天晚上去他家,心中已经打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