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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怒海争锋(2/2)

一名奥斯曼士兵纵身跳上明舰的甲板,然后……

    然后枪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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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骑撑着胳膊坐起身来,觉得后脑勺痛得厉害,脑子里还是嗡嗡作响一片昏沉。全毁了,宽阔通畅的甲板、刻着精美浮雕的女墙、有着漂亮栗木窗格的艉楼,都在刚才的撞击中化为了断裂残碎的木墟。他动了动右臂,却碰到了一摊软绵绵的物事,回过头看看,竟是火炮长姜育天,半个身子压在倒塌的木墙下,殷红的血糊了一脸。

    十几步外,不少人影依稀晃动。王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定定神认出帝国水兵服的式样,进而看清他们手里挥动的短枪和军刀。更多的水兵穿过破碎变形的舱门冲上甲板,一下子将土耳其人赶下女墙,然而敌人几乎不见减少的数量仍然是不容轻觑的威胁。

    一名水兵在王骑身边停了下来,一伸手将他扶住。“舰长!”他大声喊道,一面端起火枪把十丈开外一名土耳其人撂倒在地。“舰长!您没事吧!”

    “没事……”王骑瞪着这张沾满血污的脸看了许久,认出他是参谋团的一名文员。舰长摸了摸空荡的腰间,随手从一具不知名的尸体上捡起佩刀。“你,马上带十个人去火yao库。如果敌人攻进下层甲板,你该知道怎么做。”

    “吾将誓死捍卫帝国的荣誉!”参谋抬手用力敬了一礼,招呼几名士兵逆着人群快步挤下甲板。王骑深深吸了口气,带着浓郁血腥的咸湿空气涌入胸腔,令他产生一种异样的亢奋。“帝国万岁!”他像普通士兵一样狂热地高喊着,迈着有些摇摆的步子走到船舷边。

    聆听你的内心。王骑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新兵集训营的剑术训练场上,耳边回响着教官咆哮似的训诫。他双手握紧朴刀的长柄,一个完美的沉重挥击,眼前的土耳其人在喷涌飞溅的血花中惨叫着向后翻倒坠落。

    多用你的脑子,不是膀子!王骑倒转手臂,用宽厚的刀背挡住从下方刺来的大马士革弯刀,顺势反手拖动刀锋,削下一只包着白色长袖的手臂。泛着殷赤寒光的刀口余势未消,重重地横劈在一名奥斯曼士兵套在左腕的皮盾上,让他失去平衡摔下船舷。他直如旋风般卷过,朴刀的利刃穿透浓厚的血雾,把蜂拥而上的土耳其人挨个扫落在地。

    “为何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哈桑焦躁地透过千里镜遥望着战场,十多艘悬挂新月旗的战船将惠威号横七竖八围堵在中间,几乎重叠紧挨在一起的三角大帆遮蔽了船舷上的战斗。

    “敌船太高了,我的主人。”姆沙伊在旁小心地说道:“士兵们很难攻上甲板。”

    “他们必须攻上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付出多大的代价!”海军帕夏恶狠狠地说道:“传我的命令,临战退缩者,立斩不赦!如果一袋烟的功夫还不能夺下敌船,所有士官一律处死!”

    战鼓再响,王骑手拄朴刀大声喘息着,华贵的丝织海军军官制服被鲜血和汗水湿透,身边十数名士兵也都个个带伤。刚才的战斗中,他们至少杀死了三百名土耳其人,然而敌人的攻势甚至没有停顿一刻钟。帕夏残酷的命令驱策着奥斯曼士兵,使他们不顾一切上前拼杀,不仅如此,如蝗飞箭尖啸着从土耳其战船上不断升起,带着锋利锯齿的钢镞划过优美的抛物线纷扬落下,撕开人们的衣甲和皮肉。伤亡在不断增加,很快,王骑意识到已经没有足够的人力来维持每一丈战线。奥斯曼水兵像猱猴一样灵巧地爬上船舷,寻找每一个时机飞快地跳上甲板,和防卫的中国士兵扭打成一团。尽管伤亡可观,这却是他们所熟悉的海战,用包含鲜血和汗水的接舷战来证明战士的勇气。

    失陷无可避免。帝国士兵步步后退收缩战线,身穿素袍的奥斯曼人如白蚁般涌过甲板,战士们往往稍一落单便为他们所乘,在疯狂的乱刀下献出生命。

    “尔等不得前进!”王骑双手执刀站在通往下层甲板的舱门前,在他两旁是手挺长矛的士兵,一排雪亮如星的精铁枪头阻挡在奥斯曼人面前。此时甲板上已经聚集上数百名手执刀盾的土耳其水兵,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废墟和尸体前进,直到几乎面对面站到帝国士兵的枪阵前。

    一名奥斯曼军官傲慢地穿过人群,用生硬的中国话大声喊道:“放下武器,明国人!你们注定失败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仁慈的苏丹赦免你们!投降,或是……”他冷酷地挥手向下一斩,身后数列士兵同时从背上解下角弓,在牛筋弓弦的吱嘎声中拉开满圆。“死亡。”

    中国人以他们一贯闻名于世的沉默做出了回答。枪兵们一齐向前踏出半步,赤红的眼中闪烁着钢铁的寒芒。奥斯曼军官瞪大双眼,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向后倒去,殷红的鲜血从插着一把朴刀的胸膛汩汩涌出。王骑摊起右手,从一名士兵手里接过长枪。冰凉而光滑的黄杨木杆攥在手心,虽然不如陆军制式白蜡杆大枪沉重坚实,却同样能承载起战士的决绝。

    枪舞若流星,王骑淡淡地笑,血雾纷飞,破敌如摧枯。奥斯曼人惊惶的惨叫声中,他听到数百张弓弦的破空厉响,然后,一切都在逐渐黯淡的猩红中归于沉寂。

    西元1589年4月5日,帝国共工级主力舰惠威号于博斯普鲁斯海峡附近突遇大批奥斯曼战舰,遭受重创无力突围故举火自沉,舰长王骑以下六百六十二员尽皆殉国。是役,击沉奥斯曼战舰大小九艘,重创十二,歼敌两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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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琴海,利姆诺斯岛。

    卡斯特朗城堡的高塔已经换上了银质金章的帝国龙旗。苔藓斑驳的码头木板上,摩尔奴工拉动数丈高的巨型起吊杠杆,把一个个沉重的橡木货箱从运输船甲板上吊起,缓慢而小心地转移到港口的仓库区。

    弗朗西斯·德雷克仰起脖子,正好看到一门七千斤级的龙熕炮被高高吊起,帝国工程兵正一丝不苟地监督着奴工们,指挥他们精确无误地将大炮落放在运输马车上。这门重炮将被安放在新建的海防炮台上,警惕地监视来自东方海上的任何动向。

    “帝国前膛式龙熕炮,口径五寸两分,炮弹重二十五斤,最大射程两千五百步。”费仲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相较于奥斯曼土耳其舰队装备的十二磅炮甚至六磅炮,这样的海防火力已经足够了。”

    “不。”德雷克摇摇头,侧转身子看着费仲。“我原以为你们中国人会更清楚这一点,海防火力永远不会足够。你不可能用炮火防卫每一码海岸,而敌人的舰队却拥有先发制人的优势——他们总能选择进攻的时间和地点。不,只有舰队,才是唯一能击败舰队的方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兴奋的火光在眼中鲜活起来:“就快了,费。你很快就能看到,奥斯曼人自以为得的海岸防线,在我们的舰队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这么说……”费仲好奇地开口道,“你对拿下君士坦丁堡已经胸有成竹了?”

    德雷克露出一个典型的英国式微笑,“你就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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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刻,神圣罗马帝国,普莱斯堡。

    两面暗红色的旗帜垂悬在城市大门的上方,三座绿色山峰上插着银色的洛林十字架。这是匈牙利王国的标志,自从西元1541年奥斯曼帝国攻陷布达之后,王国首都就迁到了这里。及至西元1589年,大明万历十七年,这个国家处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奥地利大公、波希米亚国王、哈布斯堡的鲁道夫统治之下。

    正当穿戴锁子甲的城门卫兵打着呵欠百无聊赖之时,一支人马正沿着多瑙河畔慢慢向城门走来。为首一队骑士身着重铠衣甲鲜亮,火红的战袍上绣着纯白色的八角十字纹章,高大健壮的战马统一披挂金色纹饰的轻质马铠。其中一名着装明显比袍泽更为华丽的骑士纵马离开队列,快步来到匈牙利卫兵面前,揭开头盔面罩礼貌地说道。

    “你们好,士兵。我是医院骑士团支团长摩根·马格曼,你们这儿现在谁负责?”

    匈牙利卫兵们似乎有些迟疑,低声交谈几句之后,一个看起来像个军官的家伙从城门甬道走了出来。他身穿一套半旧的步兵板甲,战袍上绣着扎波亚家族的纹章,一把长剑松垮垮吊在腰间。“你好,马格曼团长,我是卡雷斯·扎波亚,普莱斯堡的守备官。别在意他们,匈牙利人有一阵子没见过医院骑士团了。那么,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教皇陛下钧旨,我们奉命护送一位特使前往东方,需要路过你们的城市。”

    “这么说,他们是和你一起的?”军官探头向摩根身后望了望,不远处一辆漆成纯黑的四轮马车正朝着这边驶来,马车周围簇拥着数百名骑兵,清一色都用黑色罩袍裹得严严实实,还刻意拉低兜帽遮住面孔。更远处,长长车队逶迤而来,推车牵马的侍从大多穿戴医院骑士团的衣甲。

    “是的。”摩根·马格曼点头回答道:“我们并不想招惹麻烦,车队会在郊外扎营露宿,只派少数人进城采买补给。重要的是保证特使阁下不受到无谓的侵扰。”

    “这不是问题,我不可能任由这样一支军队随意穿越匈牙利的领土,骑士先生。毕竟,现在可不是十字军的时代了。根据匈牙利国王赋予我的安保权力,我要求检查你们的人员和辎重。”

    “你不会真想这么做吧,守备官。”摩根·马格曼有些着恼地抬高声音。“看看这些通关文书!上面有教皇陛下、威尼斯公爵和神圣罗马帝国十七个领主的签名——其中包括帝国皇帝、波里米亚国王、奥地利大公,也就是你们的匈牙利国王鲁道夫陛下!”

    卡雷斯·扎波亚只是倨傲地两手一摊,“这些文书并不能否定我检查的权力。”他指了指已经驶近城门的马车和护卫它的黑衣骑士,“特别是你们这些可疑的家伙。”

    “放肆!从罗马一路到此,没有一个城市胆敢如此无礼地对待教皇陛下的特使!”摩根怒火中烧,瞪着眼睛喝道:“你一个小小守备官,怎敢如此刁难医院骑士团的人!你这是自寻死路——”

    “摩根·马格曼团长。”一名黑衣骑士策马走了上来,打断了他愤怒的咆哮。“主人想知道出什么事了。”

    “这个该死的家伙!”摩根余怒未消,语气激烈地向来人简要说了一遍。

    黑衣骑士调转马头,走到马车窗边弯腰低声述说起来,卡雷斯·扎波亚远远看着他不住点着头,似乎正在聆听车内人的指示。过得片刻,骑士折了回来,兜帽掩住的双眼在黑暗中注视着卡雷斯·扎波亚。“听好,匈牙利人。”他的拉丁语带着一种卡雷斯从未听过的奇怪口音。“你正在给自己惹麻烦,远超出你所能想象的麻烦。明白你的处境,鲁道夫国王可不会是为了这样的杂鱼,得罪那些连他自己也不愿冒犯的大人物。”

    说到这里,黑衣骑士扬手将一包东西丢了过来,卡雷斯·扎波亚一把接住,鼓囊囊的黑色呢绒钱袋入手极重,里面传出钱币碰撞的悦耳声响。他拉开口袋的丝线系绳,金灿灿的帝国马克立刻映亮了他的眼睛。

    “这里有五十枚金马克,够一个军官好几年的薪俸了——当然,前提是他足够聪明能够活着拿到的话。”

    卡雷斯掂了掂手里的钱袋,终于叹了口气。“让我再看看国王陛下签发的关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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